高一的時候,因為種種原因,我離開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(xiāng),到北京找到父親,開始了我的高中生活。
在那之前,我很少見到父親。從我記事起,父親就很少回家,偶爾回到家,也似乎從未幫上什么忙,還免不了和母親一頓爭吵。每每此時,我就會偷偷怨恨父親,怨恨他的不負責任。
所以,在北京站見到起了個大早在寒風里裹緊衣服等我的父親時,我沒給他好臉色看。父親似乎有些尷尬,但是很快就問我:“餓了吧,我?guī)闳コ燥垺!?/p>
當時,天剛蒙蒙亮,北京站的鐘樓傳出“東方紅,太陽升”的曲調(diào)。
跟著父親過的生活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順利,畢竟十多年沒有在一起生活,我們對彼此的脾氣毫不了解。比如他會因為電腦卡頓而爆粗口,會看電視時突然叫好,會常常推開我房間的門,看看我在做什么。而我喜靜,格外討厭別人盯著我,從小到大更是沒說過幾句粗口,所以我和父親幾乎是三天一小吵,五天一大吵,隔幾周就會被氣到“離家出走”——跑到附近的公園呆坐一整天。
終于有一天,我和父親狠狠地打了一架。我們都被對方打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,而我也終于因此離開了父親,找到另一個住處,過上“舉目無親”的高中生活。
再次見到父親時,已經(jīng)是一年以后了。那一年里,我孤獨、漂泊,自己在北京城里跑來跑去,從地鐵的起點坐到終點。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的經(jīng)歷,讓我覺得他至少是我在北京唯一的依靠,我也終于緩和了態(tài)度,趁著周末跟他去了一趟世界公園。
東轉(zhuǎn)西轉(zhuǎn),我們轉(zhuǎn)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隱約中有梵聲傳入耳際。那是公園里一處上香的地方。我向來不信這些東西,正想拉著父親走開,父親卻毅然付了錢。
回家后,我給母親打電話抱怨,母親突然說了一句:“人老了,總想找機會祈求家人的平安。”我仿佛被敲了一記重錘,眼前隱約浮現(xiàn)出當時他認真祈福的樣子,周遭萬千的長明燈一閃一閃,映得一切都變得模糊。
是老了啊。父親有了啤酒肚,頭頂微禿,不像小時候我看過的父親年輕時的照片,高大帥氣,眉眼里還有青春的活力。也對,北漂了這么多年,連我都從那個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,長得和他一般高了。
恍惚里,我想起來,在很小的時候,我喜歡騎在他的脖子上,向他撒嬌,和他甚至比和母親還親。多久沒和他好好相處了呢?似乎我們根本不像是父女,根本沒有那么溫暖的過去。我們?yōu)槭裁磿@樣呢?我為什么非要一直任性,什么都認為是他的不對呢?
我這么想著,突然就落下淚來。
如果一切都像故事里寫的,那時的我,應(yīng)該給他打個電話,喚他一聲“爸爸”。其實啊,我哭過后什么也沒做,只是在下一次他打電話來時,我的臉上掛了微笑,說:“好啊,我們一起出去走走”。
現(xiàn)在,我早已上了大學,留在了他漂了十多年的北京,也常常和他笑著聊天,聽他的嘮嘮叨叨,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。雖然我還是偶爾與他產(chǎn)生分歧,偶爾嫌他煩人,嫌他總是不會安排時間,嫌他不能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;雖然我還是不能很好地體會他的心情;雖然上次我還因為他花了近百元的錢買了并不多的草莓說了他一頓,后來才知道,那是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我愛吃草莓,想買最好吃的東西給我吃。
可能我還是沒有長大,如果沒長大能成為借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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